23年前的今天,1997年6月11日,是1997年总决赛,芝加哥公牛vs犹他爵士第五场。

此前发生的事:

1997年总决赛第一场剩9秒,双方82平。罗德曼对邮差犯规,邮差上了罚球线。实际上,他开场手感并不好:被罗德曼滋扰生事,他前11投仅3中,但之后,他靠着千锤百炼的肌肉杀出了血路。在这次上罚球线前,他4罚3中、22投10中,已得到23分15篮板3助攻。

这一晚双方都打得艰难。斯托克顿有16分12助攻,但被公牛逼迫出了7次失误;霍纳塞克9投5中得到11分,但他防不住皮彭——皮彭全场19投11中包括3记三分球,27分9篮板3抢断4封盖,但他也有6次失误。罗德曼抓到12个篮板,但邮差并不好对付。

这会儿,只要邮差罚进两球,就可能让爵士偷走总决赛第一场了。

皮彭走到邮差身边,悄然念叨了两句,走开了。

然后,邮差罚球:第一罚不进;第二罚不进。

邮差茫然看着篮筐,边退回半场,边叹了口气。

后来,皮彭承认,他说了这么句话:

“邮差星期天不上班。”

还剩7秒,乔丹左翼三分线外接球,进入最后一攻。此前,他已经被爵士换过了几拨人马防守:开场,面对矮他5公分的霍纳塞克,他用跳投解决;然后,面对布莱恩·拉塞尔,他连续利用掩护突破。这会儿,他转身面对篮筐,拉塞尔正站在三分线,躬身盯着他。剩5秒。

乔丹三分线外接球,右手拍了三下球,迈开步子,假装向右;拉塞尔随之横移;但乔丹,忽然变向,球交左手,脚步调整压重心,此时,比赛剩2秒4。

拉塞尔重心刚来的及跟到乔丹左手边,乔丹的左手原地运了一下,弯膝,忽然启动:左手运一步突破,一脚踏进三分线,拉塞尔急忙欺身跟来,腰还弯着,却瞥见乔丹动作又变:刚踏进三分线一步,乔丹忽然拔起:

20英尺外急停跳投。

拉塞尔都来不及起跳,球向篮筐坠去,时间进入最后一秒,急速归零。

刷的一声。球进,时间走完,84比82,公牛取胜,乔丹零秒绝杀。

这个球里,乔丹包括了向右突破、变向向左突破、原地投篮三个假动作,最后,又用一记突破假动作钉住了拉塞尔下盘,最后绝杀——简直就是用他无数的进攻招式如餐刀一般,把拉塞尔肢解了。

球进瞬间,芝加哥联合中心的24544名球迷一起高举双手欢呼。

乔丹回身,抿嘴,右手握拳,眼神凌厉地横扫世界。皮彭、布伊奇勒、罗德曼们扑上来拥抱他,乔丹对观众席举起右拳:

全场他31分4篮板8助攻,加这记绝杀。

第二场相比起来容易得多:邮差被缠死,20投仅6中,靠罚球得到20分13篮板;霍纳塞克手感奇佳19分,但无法阻挡乔丹:乔丹第一节就得到11分,上半场20分。公牛上半场47比31领先,之后就安稳拖到比赛结束。皮彭没延续第一场的好表现,13投4中只得10分,但哈珀、朗利们手感奇佳。公牛97比85赢球,2比0。

也是这场前后,媒体开始搬弄一句话:皮彭的心情不太好,他这年只挣238万美元——与乔丹的3000万相去不可道里计就罢了,比一比罗德曼的900万吧。此外,传说公牛想拿他去交换费城的斯塔克豪斯和榜眼。

皮彭说了句不卑不亢的话:

“我不想让流言扰到我。我知道我是谁,我知道我能做什么。

皮彭没让情绪带坏他的表现:第三场,他三分球11投7中,27分4篮板4助攻。乔丹加上了26分6助攻,但公牛输了:回到主场后,爵士豁命包夹,不惜放空三分线。全场公牛三分球32投12中,但爵士控制了内线。

上半场,邮差独得22分,罗德曼完全找不着北。第三节,爵士一度77比53领先,公牛一波16比3一度让分差逼近,但后继不足了。

赛后,芝加哥媒体对盐湖城三角中心的球迷甚为不满:

“他们嘈杂、没有教养,真是没见过总决赛的乡巴佬!”

事实是,盐湖城球迷真没见过总决赛。你可以理解他们的激动:他们支持了数十年的球队,每每功败垂成,但终于进了总决赛,而且可能干掉乔丹,把神拉下王座?这是何等美丽的故事?

第四场首节,霍纳塞克手感极佳,得到9分;邮差7分3篮板2助攻,继续压制罗德曼,爵士21比16领先。第二节,爵士的命中率达到惊人的52%,但公牛反而打出一波24比14的压制——公牛又祭出恐怖的围猎法了。双方如是缠斗,到第四节乔丹一记扣篮,公牛领先到71比66——实际上,乔丹包揽了公牛最后一节17分里的12分。

但爵士却无比顽强。

斯托克顿又一记锥心刺骨的三分球,然后连罚球带投篮,比赛剩一分钟时,爵士只落后一分。公牛进攻未遂,剩44秒,斯托克顿在靠近本方底线处,拿到了一个后场篮板,抬起头,便看到红色的公牛队全速退防。但斯托克顿到底看透了人群,找到了他相濡以沫十二年、几乎不用眼睛便可以感应彼此位置的伙伴。

运了一步后,斯托克顿甩出NBA史上至为经典的长传。三角中心的球迷眼看着球划出21米之远,被33岁的邮差一把攫住,不加停留,一个跨步上篮。乔丹当时正在邮差身前,来不及迎上一步制造撞人犯规,只得看着这个4秒钟前刚被自己投出手的篮球从头上越过。

盐湖城人山呼海啸:邮差用一记轻盈的低手上篮74比73反超,将世界之王乔丹逼入绝境。随后公牛再未得分,爵士78比73险胜。

2比2,进入第五场。

然后来到了1997年6月11日,NBA总决赛第五场。

赛前的意外,至今都每个固定说法。当时的新闻说,第五场前,乔丹在盐湖城的酒店里点了披萨,吃完,食物中毒。

乔丹说:

“那天我凌晨三点就醒了过来,感觉肠胃严重不适,我吃了一些自认为可以催眠的药,但身体的不适愈发剧烈以致于后来再也无法入睡。出发赛场之前,我是一直在同瞌睡虫斗争,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拼命喝咖啡,希望借此唤起精神打比赛。”

皮彭说:

“我跟迈克尔搭档多年,从未见他病成这样。”

禅师说那天上午,乔丹没出席投篮练习。公牛甚至得考虑:怎样在乔丹缺阵下赢球呢?

但乔丹决定出场。

34岁的乔丹,看上去很疲倦,赛前在板凳上独自低着头,不言不笑。他的第一记投篮就没沾到篮筐。而对面,拉塞尔远射得手,邮差打三分,行云流水。第一节,爵士一度23比9领先。

暂停时,乔丹汗出如浆。第一节结束,公牛16比29落后。

第二节,乔丹接管了。他举手投足有气无力,但还能射中急停跳投,然后是一次快攻上篮——他每次得分,板凳上的队友都起身疯狂鼓掌。乔丹再断球,助攻皮彭上篮,见皮彭上篮不中,他起身补扣得分——但他落地时顿了顿,仿佛这个动作对他太激烈了似的,他得缓一会儿,才能醒过来

。之后一个回合,他上篮不中后,已经喘到只能走回半场了——他跑不动了。

第二节,乔丹拼命找身体接触,10次罚球中了9次;上半场结束,公牛49比53落后。

乔丹首节5分,第二节17分,但如他赛后所说:

“打完半场,我已经快脱水了,于是我开始大量喝水……下半场开打时,我已经感到极度心疲力竭,我想继续喝咖啡,但这最终只能进一步地招致脱水,在第三、四节的比赛中我好多次感觉好像快昏死过去了,我还记得当时在想:‘打完这场比赛,我就可以躺下了。’”

第三节,乔丹只得了2分。公牛靠全队防守才死死守住。第四节开始两分半,爵士77比71领先。

然后:

乔丹右翼突破,后仰跳投得分。

乔丹突破中路,跳投得分。

乔丹在暂停时继续流汗,对队友的问话没有反应,但一到场上,他立刻还一记跨步跑投——板凳上的托尼·库科奇握拳。

斯托克顿还以关键三分,禅师露出罕见的痛苦状:双手抱头,大声埋怨。之后的暂停里,乔丹在板凳上,背都直不起来,白毛巾放在他头顶,承当着他不断滴下的汗水。

终场前47秒,乔丹站上罚球线。第一罚得手,双方85平。第二罚,球中前筐弹出。禁区里手纷乱如丛林,乔丹拣到了。

皮彭知道乔丹已经无力单挑,自己去禁区要位,背身靠住矮他8公分的霍纳塞克,伸手要球。乔丹把球递了过去。

布莱恩·拉塞尔见状,急忙转身,企图包夹皮彭。

那一瞬间,只有最聪明的斯托克顿,敏锐地意识到不妙:他立刻朝乔丹扑去,晚了:皮彭将球回传乔丹,乔丹起手三分球。

球进。关键的一击,公牛领先3分。

皮彭回身,握拳。乔丹平静地往后退。不是他不想庆祝,按照赛后说法,他当时不知道自己投进了这球。

“第四节比赛,就在投进导致最终胜利的三分球之前,我几乎要完全脱水了,我开始直打哆嗦,不住地出冷汗。投进最后的那个三分球,我当时甚至不清楚是否投进了,我简直站不住了。”他说。

之后的一切飞逝如电:爵士得了2分,但时间不够了。公牛急传到前场,朗利得分,公牛稳稳锁定:90比88取胜,3比2。拿下天王山。

乔丹倒在了皮彭怀里。

他全场44分钟,27投13中12罚10中38分7篮板5助攻3抢断。赛后他无法去开新闻发布会。

队医紧张之极,急忙给他做了静脉注射:因为乔丹还在出汗脱水。

就在总决赛第四场,在斯托克顿21米长传解决公牛之时,盐湖城的球迷感到1997年的NBA总冠军离他们近在咫尺——当看到第五场天王山之战乔丹拖着重病之躯上场时,他们像闻到血腥的狮子一样鼓噪呐喊。第三节结束时,取下23分的乔丹近于虚脱的昏在替补席上——然后,球迷们惊呆了。

第四节开始时,那个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男人回到了场上,所向披靡的统治着赛场。在比赛还余25秒时,松松垮垮、望去随时都可能倒下的乔丹投失了罚球,却神奇的抓到了前场篮板。然后,与皮彭的一次交接,射出三分,得到全场第38分,奠定了天王山之战的胜利。

这场比赛,现在的历史名称叫做“流感之战(Flu Game),让乔丹成了神:34岁的男人,虚脱到汗出如浆,在自己那个赛季第100场比赛(常规赛82场后,第18场季后赛),在NBA最喧闹的主场,在天王山之战,拿下38分,末节15分,决胜的三分球,然后需要皮彭的搂抱才走得下球场。

盐湖城媒体在第五场后投降了。爵士还没输,但是他们承认了:

“(无论最后结果如何)迈克尔都配得上冠军。”

那个23号成神的日子,距今23年过去了。

以上摘自《迈克尔·乔丹与他的时代》。

最后补一件书里没提的事:

2020年的球迷,如果觉得这组数据不算吓人,那么:

因为规则与时代变化的缘故,那年NBA场均得分97——今年是111。

那年NBA总决赛节奏是84,两队平均是88分对87分。慢节奏对着消磨。

我们熟悉的2019年NBA总决赛,节奏是96,两队平均打成111比106。

乔丹是在23年前的绞肉机节奏下,在天王山之战,带病得到的38分——还会在之后的第六场夺冠战得到39分。